幻漪。

梦一夜梨花落酒,韶华白头。
自顾首,香依旧,欲语却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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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

<序>

那些年,生命中遇到的好人,把我们宠坏。

那些年,路过世界时闻过的花香,将梦沾染。

我们有太多说不完的那些年,却在一路阳光里一路地丢撒。

当记性和忘性平分秋色,到底是谁记得又忘了,是谁忘了又记得;是谁该记得的忘了,该忘了的固执地记得。

是谁不听劝告任华年抛却。是谁顽执到底。


<1>那些年的好人

春初的天气有些闷湿。走在操场上,风拂过草屑,冷得有些昏沉。W向我们回忆以往遇到的人。

W是一个很好强的人,尽管外表很不正经,总是说着些混逻辑的话。就是这样一个披着怪阿姨外表的娇小女子,实质是以自行涉及哲学、医学和第三外语学习中的酷爱追番的人。她的外表很热,但内心是一座青城,质冷而迷离,使你以为你有时会离她很近,有时却又很远。其实不然,因为这一切本身便渺远。无论是W,还是她的城。

W这样是有原因的,尽管这些原因我只在时间的推移中知道个大概些许,零零碎碎不知几分真切。当中缘由自然包括她遇到的人:“曾经有段时间我异常低迷,尽管原因我早已经记不清。当时我刚刚来苏州,人身地不熟。但你知道我的,我是一个很嗨的人,会主动找别人说话啊什么的,所以也很快融进去了。但后来我才意识到不是的,所谓的‘融入’只不过是我个人的幻想而已。当我低迷的时候,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没有一个人感到异常。他们都各自聊自己的,之前一直和我聊的很好的人,只要我不去找她们就像看不见我这个人一样。我一天难过地趴在桌子上,所有人就都当没我这个人一样。我又莫名其妙地难过,掉眼泪,可是他们都只以为是我睡着了。”

这样冷清的人当然有很多,更何况这还不是最讨厌的。最令人厌恶的,是厚颜无耻的人。但其实也不尽然,只是W是住在她自己城里的人。或许是别人胆小走不进去,或许是她不愿敞开让人窥探,这两者想必是兼而有之。再或许,是她没有遇到足够好的人。

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是好人呢。春日的阳光开始从微冽转为微醺,原本落了个干净的树木都含起了绿意,吞吐着温暖的生气。快到了万树开花的季节了啊……记得那些年的梨花,那些年的海棠,那些年的夹竹桃,那些年的银杏和紫薇花。还有那些树下来往轻盈的人。

——是在我意识到活动组织不力含泪道歉时静默鼓掌的人,是忘记我生日后特意进城为我买礼物的人,是吵吵闹闹起哄集体跑调给我唱生日歌的人,是我趴在桌上晕眩不适时小心翼翼地趴在我桌沿上问我是不是哭了的人,是看见我难过时可以装傻讲笑话的人。

——是轻声陪我走过花开洗去眼泪的人,是看见我犹豫的眼神无可奈何却仍然一口答应的人,是即使刮风下雨也愿意为我守约的人,是愿意在身后送我远去的人。

——是会责骂又会劝勉我的人,是会担心知道我的人,是未曾离开也未曾接近却一直注视祝福着我的人……

——是我遇到的那些,很好很好的人。

曾经不止一次和现在的同学说起那些年宠坏我的好人,她们都纷纷表示羡慕。我记得在第N次听舍友偶尔回忆起我旧时的组员给我“上供(零食)孝敬”的事迹表示慨叹时,我摇着头汗颜地和她们说:“那我有没有说过,那群混蛋到我这里拿零食是怎么拿的?”舍友从我的袋子里小心地拿了一片薯片,放入嘴里,摇了摇头。我伸出手指,在袋子旁比划了一节宽度。其实出来混的,不都是要还的么。我哪有多吃他们多少啊。

舍友见了,嘿嘿一笑,露出了戴着牙套的小虎牙,道:“那我也要这么拿。”然后默默拿走了两片。旁边的不乐意了,一手下去半包薯愿没了,接着在一行人鄙夷的眼光下默默塞了几片进我嘴里。

幽幽叹一口气,也罢。这一群,想来是我若干年后怀念的好人了。


<2>那些年的花香

居然在学校里看到了瑞香。

大大的一株,缀着小小的内白外红的花,香气幽静。低下鼻翼用力地一嗅,便是满胸腔的宁静。

我知道它的名字,它的属性,却记不起哪里见过它。不是旧日校园,不是昔时庭院,那又会是哪里?后来才迟迟顿顿地忆及,是自家的阳台。曾经和父亲漫步花市,独为它驻足搬回的那株花。当初是由于它长得实在可爱,现在再探,只觉香气更胜一筹。香色呼应,美不胜收。

那两周的每一日清晨,我都是在那花香中启航,直至后来一夜春雨后的花落。来不及失意,就蓦然看到樱花绽出了花苞,玉兰亭亭玉立枝上,香樟树开始在春日的暖阳里酝酿起沉香。

终于见识到了记忆里的温暖能够带来的力量和感动。即使越走越远,越行越到陌生的远方,仅仅一点熟悉的事物便可以触动那无尽绵延的温暖心潮,支持着原本冷然不堪的神经,伸展至不可思议的远方。

味道难以描述却也难以忘记。所谓的遗忘不过是虚晃,当再度闻到时,那熟悉的感动便会冲破时光的束缚,灌满胸膛。那熟悉的感动仿佛在娓娓道来记忆中一句诗的吟诵:“我只不过是想晒一晒太阳,闻一闻花香。”便就如实诉说尽了那些年留下的愿望。

久别经年,春日微醺。樱花烂漫,瑞香袅袅。若再重逢,无酒亦可,无肉亦可。我只不过是想在一起晒一晒太阳,忆一忆那些年的花香。


<3>那些年的记性和忘性

听见家人在耳边念叨自己以前的事不是件新鲜事。但令人费解的是,处在记忆力衰退阶段的人对于过去却异常清晰,比起我们这些年轻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常常能够说出自己已经记不起来的陈年旧事。到底是我们太过匆匆,还是他们已经淡定从容?

想来是有人把记忆捣碎入酒,醉了一程又一程的风光;便自然有人将往昔凝固成琥珀,捧在波动的心湖里收藏。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酸。谁记得,谁忘了。这话题向来感伤。我可以感受到如今每次归家父亲越来越多的沉默,而我也无话可说。只有出门一同散步时,默默牵起我的手,包裹进温热的掌。只是如今的大手没有当初的大得不可思议,轻而易举便能把我的手包裹进去。我的手在那只掌纹厚实的手掌里,露出了纤长的指节,不复有那些年的稚嫩模样。

每一次的路上,总会遇见一对对的父女母子型的家人。我和父亲笑侃说,每当这个时分便都会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父亲便笑着质问我,说我年纪小小的哪来的老之说。可比起那些抱着老爸大腿,撒着娇要举高高的孩子,我是不是很老?我想我的反驳很有道理。然后父亲沉默了。

曾经不止一次地和他谈过未来的事,我也很清楚他对我的期望。只是偶尔把手挽在他臂弯里行走时我会想,如果有一天我要结婚了,他会不会很舍不得把我放掉。现在还记得几年前的这个季节,他带我出门放风筝。站在荒草刚刚恢复绿意的原野上,他微笑着和我说,女儿,你要像这只风筝一样,飞得很高。老爸我就在下面望着。但是别飞得太远,那时老爸老了,看不见你不放心,要是太远就追不上了。

我和他说我以后会争取多回来,给他买他喜欢的衣服和皮鞋,有男朋友了一定带回来给他“面试”。可是自私的我还是打算挣开他手中的线轴。从第一步起便打破了他的展望,然后我背着行囊向前走,回过头时看见他微微地笑。他说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他说我是他的骄傲。他说,“女儿,你要做自己的太阳。”他抱了抱我,然后在车窗外向我挥手。如果我会突如其来地难过,他也会很快地消失在车窗外,然后在某一个夜晚打电话问候,问我回来后想吃什么。

我把他的沉默记在了心里,却逐渐把他曾经的开朗忘记。就好像他把我的旧时愈加崭新地记起,却开始慢慢把自己的事情忘记。

那些年的我们,走到成为现在的我们,然后再一路走到未来。不管忘性与记性如何,每时每分都将是全然崭新的告别。


等到又一轮那些年落幕——落霞覆华裳,梨花夜白头。韶华空觥筹,晚风皆入酒。自顾首,香依旧,欲语却还休。

©初

于2015年3月28日,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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