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漪。

梦一夜梨花落酒,韶华白头。
自顾首,香依旧,欲语却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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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历万乡 - 陈粒

她挂断了电话,扔开了手里的钥匙。回到房间里,电脑荧荧的光打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她坐了下来,甩去拖鞋,赤脚踩在泛着凉的地板上。

夜有些黑。可是她的心里很敞亮。敞亮到她用一双近视的眼睛,却把这无尽的夜晚看了个清楚。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人生。忍住不爆粗口,她垂头坐在那里,热得有点冷。其实也没什么,都是无关必定的事情。只是有些心疼。

心疼她那原本为了这次久违的旅行高兴坏了的父亲。心疼在这些潜在的等级制度、不平等下的心爱的人们。当然她自己也在里面。

让她心里不舒服的原因不仅仅是原则,还有自己的无能为力。因为距离,所以无能为力。因为弱小,所以无能为力。因为年轻,所以无能为力。

然而人的一生有多少无奈,又会遇见多少无奈。她说不清,却心知肚明。

云雾缭绕的山,海拔几百米,想来也是一路不错的风景。她的父亲喜欢爬山,喜欢行走,更何况他还高兴地带上了新买的相机。然而现实让他失望了。

半路损坏的大巴也好,弃他而去的团队也好,唯有司机和他面对茫茫大山和一辆损坏的车也好——都让他失望了。像是用冷水一口气烫落他心头的喜悦。所以当他蹲了大半天点陪着喝了些酒傻笑着和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听着心里堵得厉害。

手机震了震,她拿起来,原来是错觉。这一天来她一直有一种错觉,那就是手机在震动。然后她伸出手,就会看到微信上最新上传的父亲看到的风景,带给她一起看的风景。

放下手机,手一晃,打翻了桌子上的易拉罐。残存的一点芒果汁滚落在地板上。她突然很想喝酒,可是家里的冰箱里只有牛奶。

过了这么多天颓废日子,地板上的罐子越积累越多。可是都是些甜掉牙髓的饮料或是过于涩舌头的茶。一个罐子的倒塌,引起一地罐子破碎翻滚的声响。罐子躺了一地,她也懒得捡。灯没开,电脑屏幕闪烁着冷淡的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疼。

又扯开一个罐子,一口饮尽甜腻的饮料,再加上一盒浓浓厚厚的酸奶。

啧,这是折腾胃口的味道。她皱了皱眉,不觉有些心疼自己的舌头和胃。然后继续颓着,上网,调笑,是虚度,是浪费,也是炫耀。炫耀自己的年纪。尽管这年纪恰恰让她无能为力。

夜还是那么黑。

她突然间想起如若是平常,此时她应该和父亲坐在江畔吹风。他会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无尽的黑暗里吞吐着心绪。如今呢,在山上的某个角落,一个人望着夜空吗?然而现在她连坐在一边沉默着陪伴都做不到。

她只能心疼。然后浪费掉现在自己所拥有的唯一的令人心疼的青春。

她似乎看见了黑夜茫茫,烟雾莽莽里,燃烧着的烟头嘲笑着垂着头沉默的父亲。一点一点,燃烧着的明黄色,摇曳着嘲笑,然后侵蚀他的牙根和无处排出那冷掉了的喜悦的肺。

她甚至可以戏剧性地听到,听到黑夜对他毫不吝惜地审判。因为人总在一瞬间显得脆弱,然而纵使其他时间坚强,命运也会抓住这个瞬间给他沉重的一击。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忍耐着渡过黑夜的审判,然后再黎明之后假装微笑。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一事无成像孩子一样无助地来了又无助地去了。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匆匆错过的,遗憾坠落的画面和梦境,有多少不尽人意的现实,又有多少在此之后被打破了牙站起来的人。

有多少人在闯荡,有多少人在服输。

*

记得网上曾经有一个帖子,介绍成功早的和成功晚的人。父亲一路走来,对比同路而来的伙伴,似是一路皆输地过来。平凡人的日子,比平凡人多一点的平凡人的烦恼。然而在某个角落还有着比他更加为难的人。

但他眼里还有着光。在黑夜里微笑着的时候,抵抗着燃烧的烟头的光。摇曳着燃烧在他的眼睛里,浸出他开始苍老的眼角。

命运向来公平。有些人一路走来似是总是不幸,只不过是还没走到运气来的时候。时间到了,答案便有了,成功就有了。他还有的是机会赢一把。

不是有机会,是一定会。他只是在耐心地等待着这个时间点的到来而已。并且他一直在为这个成功点的到来而期待喜悦和骄傲着。

许久,她站了起来。

她差点忘了。父亲自诩最大的成功,是有她这个女儿。而她这个女儿,在他摇曳着的目光里,在一次次的目送里,兀自懒惰着,却在结局时从未让他失望。

她会成为打破他无尽黑夜的人。

灯亮了。

©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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